二条華 - 過去

 　　天剛魚肚白的港口，顏華監督完重要貨物移交準備搭車離開。

　　平時的他不太需要到現場工作，但前陣子負責業務的分部，有人手腳不乾淨動了客戶的商品——這可是他們身為物流業的大忌。為了維護商譽，在父親首肯下他將分部「削劣匡正」。除了懲處主事者外，分部上下也被大換血。所以在新人事安定以前，他必須經常到前線監督。

　　才關上車門，暗處現身的男子便朝車下扔出爆裂物。雖然爆炸的震盪將車翻倒，但卻幸運地沒有引起進一步的爆炸。齋藤率先從後車窗爬出，伸手抓住顏華的手臂，試圖將他拉到車外。他耳內轟隆作響，耳鳴使他聽不見齋藤的聲音，腦子也一團混亂。晨霧混著輪胎燃燒的濃煙遮蔽了眼前的視線，當他注意到手臂不再被人拉扯時，才發現齋藤的身影正在煙霧當中與誰搏鬥著。

　　撐起身體，解開被安全帶纏住的左腳後爬出車外。抹去眼瞼上遮蔽視線的血，他低頭確認另外兩位隨行人員能夠自行脫困後，決定先去幫忙齋藤。

　　穿過煙霧，剛才與齋藤扭打的男人正好背對著他。沒浪費這個機會，顏華搶在他轉身舉槍前，先一步抓著他的手搶拉到左方，接著一腳踹在膝側，讓他痛得握不住槍，跪倒在地。為了不讓自己陷於劣勢，顏華緊咬攻擊的機會，掄起拳頭就往他身上猛砸，直到敵人因他的重拳而頭部撞擊地面失去意識為止。

　　心跳與呼吸在耳邊沈悶地敲打，但或許是耳鳴正在消退，他漸漸能聽見夾雜其中的呼喊聲。回頭，他看見那兩個隨行人員神情慌忙地圍坐在一起，而他們的中間躺著一個人。

　　齋藤的血從緊壓的指間滲出，逐漸在他的絲質襯衫上漫開。槍傷不止一處，兩人儘管訓練有素地對傷口加壓，但眼前的景況卻也讓他們露出絕望的無力神情。顏華怔在原地，過了幾秒才快步跪在齋藤旁邊。他試圖以「撐下去」、「你不會有事」來安撫齋藤，但齋藤仍緊掐著他的手臂搖頭。齋藤瞠眼激動地說話，但卻只噴出伴著血泡的氣音。顏華反握他的手背，他知道齋藤想說什麼，更知道齋藤想聽的是什麼。但要他說出口，就彷彿像是要承認齋藤必會死亡一樣——就算那是顯而易見的事實。

　　「好……我會照顧維菈，我答應你……！」

　　齋藤到院前就沒了生命跡象。至於兇手，在顏華將他打倒在地時，他就因為後腦碰撞地面而失去呼吸心跳了。顏華不後悔自己殺了對方，但他後悔沒讓那傢伙多留一口氣，讓維菈決定殺父仇人的下場。

　　這次事件的攻擊者，就是被他換血掉的分部長。由於認定他有放縱手下之嫌，在那次事件後他被顏華「優退」。明明是資深幹部，卻被毛頭少主去除手下、散盡勢力。或許就是因為這樣，才引來那人的復仇之心吧。

　　「——所以齋藤是因我而死。」醫院無人的長廊，顏華解釋來龍去脈後向維菈致歉。

　　「……兇手呢？」「搏鬥中被我失手打死了……抱歉。」

　　維菈搖搖頭：「他可是想殺少爺的人。如果他沒有被少爺打死，我也會把他找出來殺了。」

　　那個瞬間，顏華突然理解為何齋藤老是叨唸「善生善，惡生惡」。

　　復仇的鐵鍊如蛇般，蜷扭著從他指尖攀上前幹部的槍口，卻意外刺穿了齋藤。雖然這條鏈最後還是被握回自己手裡，但無可否認的，也差點讓維菈絞進復仇的鏈扣之間。

　　然而這種循環，在這行一直都是常態。

　　——這是他要的嗎？

　　顏華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起疑。

　　齋藤的興趣是古董，顏華從小跟著齋藤，對這些東西也都有一定的理解。神奇的是，當他在協助維菈整理、轉售這些古董時，那些困擾他數週的疑問也如同陳舊家具褪去塵埃般，漸漸清晰明朗。

　　他想要離開這一行，就算會因此失去所有東西也一樣。

※附記

維菈．齋藤：齋藤徹的女兒，單親，從小跟著爸爸在顏家長大。被齋藤帶大的少主兄弟也將她視為自己的妹妹。（角色親媽：MOCO）